校长贪腐案0万元能否摆平检察院

核心提示:如果说董焕聪是故意挖个陷阱让钟仁佳跳进去的话，那么钟仁佳本身的礼仪观念和妻子的社会普遍意识就是其走上犯罪道路的助推器。

一个业务精湛的中学校长，广西高级教师，无党派人士，市政协委员、县人大常委会委员，其一生清贫，对教育事业的热爱近乎宗教般狂热，并且教育成果丰硕。但因其人生道路上迈错了一步，而毁了一生荣誉。之后，这个校长想用 0万元买通检察院，这有可能吗？

校长掉进潜规则陷阱

2008年12月，广西钟山县钟山中学一栋教学楼在南宁市招标，在招标前的一天，广西钟山县工程承包商董焕聪来到钟山中学校长钟仁佳的办公室。一阵客套后，董焕聪放了一包茶叶在校长办公室转身欲走。

钟校长和董老板是第二次见面，忙推辞说： 董老板，东西你带回去，工作上的事如果是我职责范围内的自然会办。 董焕聪见钟仁佳客气，说： 钟校长，我也是按照你们的要求参加投标，公平竞争，不管中标与否，我们还希望以后有机会为学校建设出力，况且我也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您作为一校之长，这只是一点手礼，不成敬意。 听到 公平竞争 和 手礼 这些既符合现代商业规范的术语，也符合文化人的礼节的话，加上董自报家门是该校学生，拉近了师生情谊。钟仁佳碍于面子也没有再跟董说什么就收下了茶叶。

董走后，钟仁佳打开茶叶盒一看，里面有一个信封装着一沓百元大钞，约5000元。钟仁佳急忙打给董焕聪： 董老板，这些钱你拿回去，我不能要你的。 随后，董焕聪返过来给钟校长上了一课说： 校长，您深居简出，研究学问，对现在社会了解不够啦，如今行业潜规则就是这样，土地开发、工程发包、医疗采购等概莫能外，谨表谢意，莫要见外，规则是规则，人情是人情，买卖不成朋友在嘛。 人情礼仪的借口让钟仁佳欲言又止。

晚上，回到家后钟仁佳仍觉得不放心，跟妻子郭春花说了董焕聪送钱一事。郭春花说： 这个也就是人情往来吧，我们单位也有这样的事啊，过年过节问候领导，很正常，你呀就是想太多了。 妻子的话让钟仁佳心里没有了负担。

如果说董焕聪是故意挖个陷阱让钟仁佳跳进去的话，那么钟仁佳本身的礼仪观念和妻子的社会普遍意识就是其走上犯罪道路的助推器。2008年12月，董焕聪从钟山中学教学大楼工程中标，到2009年底工程完工，及延续工程款结算的2011年春节前，在中秋节、春节等这些传统节日里，以各种理由分多次送钱给钟仁佳，总计95000元感觉很好也很懂事。其间，钟仁佳还收了校服供应商叶某的好处费17600元。

廉洁美名毁于一旦

钟仁佳出生在钟山县石龙镇一个普通农民家庭，1984年考入广西师范大学中文系。1988年7月，毕业分配到钟山中学工作。由于其古文功底深厚，教学质量好，从一个普通的高中语文老师成长为语文教研组长、学校团委副书记、教务处主任、副校长。2007年11月被任命为钟山中学校长，其间被发展为市政协委员、被选举为钟山县人大常委会委员。

钟仁佳上任校长可以说是受命于危难之中。2007年，贺州市的招生政策改变，大量优秀生源外流，更重要的是示范性高中建设使钟山中学背上1200万元的债务，老师福利无法保障，几个学期的超课时费和连续两年高考奖金无法兑现，教师积极性受到极大影响。基于2008年出现教师集体消极工作的严重事件，导致该年度钟山中学一千多名考生高考受到影响。不良后果的出现既有历史的原因，也有现实的原因。

值此危难之际，钟仁佳义无反顾，迎接挑战，抓教学质量、抓规章制度管理、抓后勤保障工作。为了抓生源工作，他把中考成绩排在全县第25名的女儿留在钟山中学读高中；为了收回被卖出去的学生食堂，他和学校班子成员与承包老板连续谈判三天三夜。其间，钟仁佳老父亲病重，家人数次催他回家看望。然而，食堂关系到几千学生利益，钟仁佳深知谈判不能半途而废，坚持到最后谈判成功。谈判结束后，钟仁佳火速赶回老家看望父亲，仅仅三天后，其父病逝。全校教师感其爱校之切，自发到钟仁佳老家为钟父守孝、送葬。

钟仁佳为学校发展呕心沥血，终于有了可喜回报：2011年钟山中学高考再次取得辉煌成就，二本上线达410人，创造了历史新高，应届考生上线率在贺州市同类学校中处于领先地位。

然而，钟山中学教育事业的突飞猛进，钟仁佳事业的飞黄腾达，难以抵消其犯罪事实。2011年5月20日，钟仁佳受贿案东窗事发，被检察院传讯。检察机关开始对钟仁佳受贿事实进行调查。消息不胫而走，所有熟悉他的人都大吃一惊。新调入钟山中学的教师都反映，钟仁佳校长为了提高学校教育质量，从校外调进几十名教师，从未收过他们一包烟、一袋茶叶、一瓶酒，他怎么会受贿别人的钱呢？

心存侥幸 0万元难通反贪局关

面对一个长时间处在领导岗位的学校校长、市政协委员、 县人大常委会委员，身份极为特殊，检察院立案后立刻向县里领导汇报了案件情况。这时候正值高考备考极为紧张的时刻，县领导考虑到钟仁佳是一校之长，如果对其采取强制措施，会对高考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要求检察院以整个县的一千多名高考学生利益为重，暂时把钟仁佳案放一放。

钟仁佳被检察院传讯问话后，被放了回来。钟仁佳惶恐不安地度过了两天。然而，此时他已无法更多地考虑工作上的事，他把工作交代给分管教学的副校长，要求副校长千方百计抓好高考工作。做好这些工作安排后，钟仁佳还是不放心，经常在教室、学生宿舍、学生食堂检查。在紧张的备考过程中，钟仁佳心里十分矛盾，总感觉有一块石头压在心里，让他无法有片刻安宁的心情。虽然检察院放他回家了，但是日后还会被抓回去吗？

钟仁佳在惊恐万状之余，悄悄找到包工头董焕聪，要求董焕聪改变指认他受贿的事实。面对钟仁佳的要求另一端是隆隆推进的城市化发展、被称为地方“经济引擎”的房地产业、一些地方政府扭曲的“土地财政”方针。中青舆情监测室抽样统计显示，董焕聪陷入了两难的矛盾之中。一者他害怕翻供后检察院会再找他麻烦，二者钟山中学教学大楼还有一百多万的工程款未结，如果不答应钟仁佳的要求，万一以后钟仁佳没事，工程款就遥遥无期了。

钟仁佳看出了董焕聪的心思，说： 董老板，如果你当初不给我钱，我就不会被传唤到检察院讯问，是你害了我。 有十多年政府工作经历的董焕聪城府很深，他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钟仁佳见董焕聪老奸巨猾，便说： 董老板，你想想看，我是市政协委员、县人大常委会委员，县领导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数目而弃我不顾吧？ 这句话点中了董焕聪的穴位，他深知现如今世事变幻莫测，只好唯唯诺诺地答应试试看。

董焕聪是行贿人，如果他翻供，后果可想而知。一般贿赂案件的证据都是靠口供定罪。如今行贿人翻供了，意味着案件有一半的证据被推翻，会对定罪产生巨大的影响。

董焕聪这个环节并不是十分保险，于是钟仁佳把目光转到另一条路上。2011年6月5日，钟山县检察院分管领导李副检察长收到了钟仁佳老婆郭春花的一封来信。郭春花在信中言词恳切，她说： 钟仁佳是一个非常胆小怕事的人，自他从检察院出来至今，每晚都做恶梦，他家里有精神病史，他兄弟姐妹六人，有三个精神病人，他有个弟弟因精神病于1995年自然身亡。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女儿及我的家庭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煎熬中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求助于您了。 郭春花说的都是实情，最后，郭春花说，如果反贪局放钟仁佳一马，愿意把家里仅有的 0万元存款拿出来给检察院。

翻供，真诚恳求，所有这些压力不断向检察院反贪局涌来。甚至还有个别领导通过其它渠道给反贪局的办案干警传话：钟仁佳在教育界是有威望有能力的领导，检察院办案也要考虑社会效果，考虑社会影响，如果一味不讲政治地办案，将会有严重的后果出现。这些无疑给办案干警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高考尚未结束，检察院既不回复，也不表态。钟仁佳更加忧虑，在暑假的一段时间里，思想负担越来越重，如热锅上的蚂蚁，终日寝食不安，整个人立刻消瘦下去。一天夜里，钟仁佳睡不着，半夜醒来，看到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可爱的女儿，温馨的一家，如今还不敢把事情告诉读大学的女儿，整个温暖幸福的家庭都有可能会灰飞烟灭。联想到这个悲惨结局，他不禁潸然泪下。

钟仁佳给县委主要领导写了信，他说： 我胸怀教育报国之心，忠诚党的教育事业，无限热爱人民教师这一职业，以创办一所高质量的钟山中学为己任，上任后制订完善钟山中学教学方面的常规制度、评估机制和激励机制，极大调动了教师工作积极性，教学质量快速提高，高考成绩一度超过贺州市最好的贺州高中，遥遥领先于其他县区中学。我并非一个贪得无厌、十恶不赦之辈，我有正确的金钱观念，淡泊名利一直是我追求的境界，我工作了2 年，其中当了4年副校长，4年校长，我没有买房、没有买车、没有贵重物品，家庭存款总共二十多万元，我的一片爱校之良心，天地可鉴。 最后，钟仁佳写道： 我恳请书记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机关算尽也枉然

2012年2月21日，钟山县检察院决定对钟仁佳立案侦查。钟仁佳也开始产生反抗心理，被传唤到反贪局后开始翻供； 我没有受贿，你看见我拿钱了吗？ 突然出现的局面，让检察院领导捏了一把汗。随后，董焕聪也翻供，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推翻了原来的有罪供述。

检察院领导果断决策：暂时放下钟仁佳不管，开始应对行贿人。包工头董焕聪，一进到检察院，就顺势坐到椅子上，跷起二郎腿，其近一米九的个头，粗壮身材，居高临下，一脸不在乎： 我在钟山也是风云人物，别人想整死我，县检察院也想搞我。 董焕聪早年从政府辞职下海，承包了大量工程，也壮大了经济实力，人称 钟山富豪 回龙一霸 ，进来之前在县城北环路还有一个三千多万的工程项目。董焕聪的气势表明 你们县检察院搞不定我！

董焕聪的嚣张早在侦查人的预料之中，侦查人员对他的椅子摆放位置是经过特意安排的，他的左侧面是反贪局吕局长，右侧面是杨副局长，吕局长身材比他高，个子比他大；杨副局长也是粗壮汉子，如此安排的目的是营造一种正义气场。董焕聪正对面就是检察长，检察长进去就对董焕聪厉声讯问： 在钟山县，你算什么风云人物？你这棵树有多大？你顶多是一个小小的包工头。 检察长眼神威严地盯着董焕聪，气势显然与前面讯问不同，在董焕聪心里产生了极大威慑力量。通过一番的较量，董焕聪终于供认了向钟仁佳行贿9.5万元的事实。

钟仁佳的外围防线被突破了。为了防止钟仁佳出现变化，反贪局把他送到邻县看守所关押。随后，侦查人员对他提出三个问题：一是论语说 吾日三省吾身 ，你做到了吗？二是中央再三强调 不论功劳多大，地位多高，决不姑息迁就 ，你的功劳有多大？三是陈毅元帅说 手莫伸，伸手必被捉 ，你考虑过吗？三句振聋发聩的话让钟仁佳陷入沉思之中。经过长时间的思考，钟仁佳终于认罪。

2012年 月1日，贺州市人民检察院决定批准逮捕钟仁佳。案件到了起诉阶段，钟仁佳内心仍然觉得后悔，觉得自己克己奉公、兢兢业业，就因为这几万元钱毁了前途、毁了家庭，他心有不甘，于是又翻供，否认受贿事实。然而，钟仁佳的行为早在检察院的预料之中。为了把案件办成铁案，反贪局的侦查人员早早采用 四位一体 的受贿案件证据固定办法，把其受贿事实锁定得死死的，任其反复翻供，都无法逃脱法律的惩罚。2012年8月20日，法院以受贿罪判处其有期徒刑10年，钟仁佳不服，上诉到贺州市中级法院。2012年10月15日，法院作出终审判决：维持原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