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士一br乡村小学的周围是广袤的田野

一

乡村小学的周围是广袤的田野，田野的中间有甬道，甬道的两旁是灿烂的野花。田野并不单一是庄稼，抬眼望去，突然一片柿树林，或苹果林，或桃树林。

放假时的学校寂寥无人，但只要一开学，就是一园子的热闹。中午或许会稍息片刻，但还是有不间断的嬉戏，打闹，友好或纠纷。有时，会有凶悍的母亲提着菜刀来寻那个经常欺负自己孩子的坏男生，那男孩被追出学校，在田野里蹿来蹿去，跌得鼻青脸肿，浑身是泥，最后跑进柿树林里，爬上最高的那棵柿树，弱者的母亲则在树下挥刀跳脚，远远地，还有一群学生在地头拍手嬉笑。

乡村学校不像城里的学校那样有各种各样的活动，乡村学校连美术课，体育课都开不齐，常常是只上升学考试必考的那几门课。

乡村学校的班干部的任命也很简单，只有班长和组长。老师说这学期靠南墙的那一纵排同学任组长，于是这排的同学就都是组长，组长的任务就是自己所在那一横排的同学的作业收齐了交给班长。谁考第一谁就是班长，上课了，班长要喊起立坐下，下了课要将同学的作业送到办公室里。

乡村的学生大都衣着朴素，乡村的女孩往往在长大后还保持着朴素的习惯，但这并不影响她们对颜色的敏感和热爱，她们谁也无法忘记田野里风雨中那变幻的生机。

当然，朴素也不是绝对，每个班级或年级总有那么几个女生，她们家境较好或不好充好，她们衣着鲜艳，在自己班里是时尚的标志，她们学习不好，坐在教室的后排，她们颐指气使、高谈阔论、说三道四、捕风捉影，她们谁也不怕，谁也不敢欺负她们，她们眼红前排的成绩，嘲笑前排的穷酸，她们早熟，明白谁跟谁好，或者谁想跟谁好，流言从她们口中飞出，事端从她们当中挑起，古板的老夫子对她们深恶痛绝，逮着机会，冲她们大声大腔地吼一通，她们这才感受到了轻蔑和耻辱，满脸通红，却不敢吱声，私下里，一起泪流满面，恶毒地咒骂，发誓再也不来上学了，可第二天又来了，不上学？不上学就意味着要呆在家里干活，不可能整天聚在一起叽叽呱呱，生活会更单调，所以还要上学，忍辱负重地上。

学校的大门前是路，路不平，坑坑洼洼，雨天里水坑连水坑，泥泞连泥泞，晴天里浮土没脚，漫天黄雾。路没有尽头，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蔓过去，分叉，又朝着不同的方向蔓过去。路是乡村的脉络，引来了小商小贩，领来了远方的亲戚和友人，同时又传播着流言蜚语和奇闻逸事。

路也会累，路累了就找个村庄做驿站来歇歇脚，村庄是人的世界，夏天的葡萄架下，冬天背风向阳的山墙根，人们谈话的表情喜悦悲伤或神秘。

村庄的外围是田野，村庄的紧邻则是菜园，园子里什么样的菜都有，吃不完就卖掉换钱。除了农忙时节，菜园里总是比田野里人多，一亩园十亩田啊！田野是一家人的口粮，而园子则是一家人的用度，倘若用大棚种了返季的菜，收入会更可观一些，当然付出的辛苦和代价也更多，乡村的生活水平永远是与劳累辛苦相联结的。

乡村的环境用四个字来形容：花香粪臭。当春天来临，各种树木都会发芽，开花，树下的空气清凉馨香到美好，而走到用铡碎的秸秆和泥，并与垃圾污物粪便混在一起沤肥的粪垛时，那异味又几令人晕倒。

乡村或许是美的，在文学家的笔下，然而生活于其中的人们却往往憧憬着远方，与自己的家乡不一样的远方因此需驶往湾仔卸沙，而远方又是那样遥不可及，让人灰心丧气，从而自嘲，从而脚踏实地。

乡村里最宽的那条路是乡村最活跃的脉搏，通向城里，城里是什么，城里是窗明几净，城里是影院商场，城里是热闹诱惑，是远离田间劳作的好生活，是乡村不可企及的梦。

二

刘志强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回家乡小学教书，而他那活泼美丽的女朋友则留在了城里。

尽管刘志强认为她应该留在城里，却怎么也不愿意承认分手的事实，在师范学校，喜欢她的男生成群，可她就喜欢他，是她先找他的啊！他腼腆，他秀气，他有才气，她愿意跟他好。可是现在她又不跟他好了，她说他们之间不合适，咋不合适啊！？他总是想，他们分手的原因肯定不是因为他被分配到了乡里，可不是这个原因又是啥啊！

刘志强不是很会说话很会办事的人，上学的时候，他认真学习，工作了，他努力工作，除了新来的时候让学生有些好奇之外，很快学生们就失去了研讨他的兴趣，在他们看来，刘志强和学校里其他那些又老实又认真的老师没什麽区别，除了年轻。只是有一次，当刘志强穿了一件老教师没人穿，学生们没见过的休闲服时，纷纷惊叹：“咦咦，新衣裳，新衣裳！”这让刘志强很不耐烦：“咦啥哩咦！”

让刘志强伤心的不仅是失恋，家里的事也够稠了，父亲出车祸撞断了腿，母亲连急带累也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轻，弟弟妹妹又都小，担子一下子落到了刘志强的肩上。邻居们有同情的，也有幸灾乐祸的。市民有市民的市侩，农民有农民的阴暗。当初刘志强考上师范已让他们眼红到家，现在总算心理平衡了一下。

这时候，刘志强甚至有些庆幸女朋友和自己分了手，否则她一定会看到自己贫穷又狼狈的家，这不是他自卑或虚荣，他总觉得她不应该看到这些。刘志强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很脆弱，有时在课堂上他就想流泪，每到这时，他就扭过头，对着黑板作出板书的样子，将眼泪咽下，或者找个借口出去一趟，让眼泪流下来，镇定一会儿，再回来上课。学生们并不在意，老师板书或出去的时候，他们可以吃大饼加餐，也可以嗑瓜子，聊天，嬉戏，打闹，休闲。

三

当然，也有人注意到了刘老师的忧伤，譬如兰兰，兰兰之所以如此细心，是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不仅经常快乐而且还经常伤心的人。

譬如昨天，白天兰兰就很快乐，晚上却很伤心。昨天小测验的成绩公布了，兰兰是第一，她当然高兴。下午放学时，天还老亮，夏天嘛，五六点钟，还是白天。在回家的路上，她捡了一枝葛针，又采了不同颜色的野花插在葛刺上，童话故事里有一种神奇的花，叫七色花，一株老树上能开七种不同颜色的花，她现在就有一枝。

路旁的田野里有几户人家在浇地，清水从井里抽出来，哗哗倒进水沟里又流进田野里，那水清清可爱，兰兰脱了鞋，坐在田埂上，将脚探进水勾里，真凉啊！兰兰看者水底清晰可见的石子，心想大河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形状同这水沟一样，只是更宽更大而已，可大海呢？兰兰的生活总是充满了想象，想象让兰兰觉得生活中有很多美好得说不清的东西。

然而，到了家里，兰兰的快乐就变成了伤心。

村子里，一群孩子，热热闹闹地跟着一位神智不清的老太太。也不知老太太是从哪个村子里来的，她一路诉说着，说她是出来看女儿的，迷了路。她哀求每一户人家的老太太，请求人家允许她住宿:“你睡床上，我睡地上，行行好吧，让我在你家住一宿吧！”但谁也不会允许一个半疯格魔的陌生老太太留宿，人们嬉笑着，拒绝着，好奇地打听着，然而好心都是有限的，孩子们兴奋激动地追逐着。

兰兰也跟在后面，好奇地打量着老太太，看她的皱纹，看她浑浊的眼，看她薄薄的嘴唇上下哆嗦，听她一遍一遍地诉说。

兰兰扭头回了家，父母都还没有回来，奶奶一个人在家做饭。兰兰将自己的见闻告诉了奶奶，最后请奶奶允许那个老太太住在家里，奶奶不同意，兰兰又哀求，奶奶坚决不同意，兰兰有些愤怒，她平日里就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常有些怪异的言行，并常常会为一些大人们看来不起眼的小事而哭闹，此刻，她又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大哭起来。奶奶很生气，我天天做吃做喝地伺候你，你啥时候心疼过我？哪儿来的一个不认识的疯子，你就那么可怜人家！

兰兰也觉得奶奶所做的比较是合理的，她应该先心疼奶奶然后再可怜疯子老太，可她这会儿就是可怜疯子老太，除了疯子老太她心里谁也装不下，她呜呜地哭着，最后靠着门边睡着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醒来，兰兰就又变得高兴起来，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唱歌，兰兰早已习惯了快乐的清晨，头天的忧伤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可在课堂上，兰兰又发现刘老师哭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这个年轻的老师教了他们班以后，她很少见他快乐过，她坐在第一排，看得很真切，他不止一次地抹眼泪。兰兰虽然少不更事，但她还是清楚地明白刘老师正面对一座忧愁的山，所以每当在课堂上看到刘老师流泪的时候，她就觉得非常难过，就像看到那个无家可归的老太太一样难过，只是她还不知道这种难过就是同情。

兰兰想帮助刘老师。很显然，刘老师看上去并不怎么喜欢兰兰，这一点兰兰心里很清楚，因为她上课总是不停地动，忍不住就想唱歌，想说话，而且她还坐在第一排，就在老师眼皮底下，刘老师不怎么跟兰兰说话，一开口就是:“马兰兰，你能不能安生点？”“马兰兰，你不说话行不行？”

不过，兰兰的行为并不受别人对她的态度的影响，虽然，刘老师不喜欢她，但她还是决定帮助她，确切地说，是刘老师的又一次流泪促使兰兰作出了这个决定。当然，这种帮助是秘密的，因为她觉得没有人能够懂得她，包括刘老师，这个决定让兰兰觉得自己神秘又独特，艺高人胆大。

四

中午，回到家，兰兰从床下拖出一个纸箱（这是她的百宝箱），从中翻出一套明信片，那是在城里上学的表姐嫌不好看才给她的，兰兰却如获至宝。每张明信片上都有一个衣着鲜艳的美女，有的坐在船头看海，有的牵条狗走在大街上，有的立在花从中，兰兰挑了美女船头看海的那张，打开文具盒，拿出一支笔。

兰兰觉得自己平时的字写得不好看，兰兰的字是方方正正大手大脚的那种，兰兰现在已经明白了女孩要苗条才好看，班里的胖妞又黑又胖，爱吃爱闹，谁也不喜欢她，但是好朋友秋丽整个人瘦瘦的，下巴尖尖的，眼睛细细的，大家就都喜欢。好在兰兰并不胖，所以在体形方面她并不担心，但她觉得字也一样，也应该写得细长才好看中新9月6日电据国家安全监管总局站消息，秋丽就这样写字，兰兰最近有意无意地学秋丽写字。

兰兰在明信片上认认真真地写了细细长长的两行字:“刘老师，你一定要有志气，一定要勇敢面对困难！”

兰兰写完这两行字不亚于完成了一项工程，她长出了一口气。兰兰是班长，下午上课前要将全班同学的作业送到全校老师共用那间大办公室里，放到刘老师的办公桌上，到时候她会将这张明信片放在作业本的最下面，谁也不会在意，除了改完作业的刘老师。

这时，奶奶叫兰兰吃饭了，兰兰从屋里走出来，气定神闲，胸有成竹。

兰兰在送过明信片以后，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人们往往就是这样，对于某件事自己已经尽力了，心里也就放下了，因为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另外，兰兰也实在是太忙了，对于兰兰来说学习并不是难事，可是她还要跳皮筋，还要用塑料绳编工艺品，还要种花种草，还要养猫养狗，在兰兰心中，刘老师占得地方并不多――明信片？什么样的？写字了吗？送给谁了？有这样的事吗？

五

刘志强拿着那张明信，看了很久。

这些日子，一向懦弱的刘志强觉得自己变得心肠都有些硬了。在师范，女朋友和他那么好，可一毕业说分手就分手，他不愿意也得愿意。家里，父亲伤了，母亲病了，在二老面前他要打起精神，强作笑颜，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妹，在单位里，他还要尽心小心，不能让那个爱挑毛病的教导主任找事。另外，还有东边那家邻居，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他们家有两个孩子，女儿跟刘志强一样大，出去跟男人胡混，儿子比刘志强小两岁，整天偷鸡摸狗，打架闹事，当年，刘志强考上师范，弟妹又都好学，他们嫉妒得咬牙，现在刘家总算倒霉了，他们都要笑出声了。

当人只有一点痛苦的时候，会觉得很难过很伤心，可当人面对一大堆难事的时候，就顾不得伤心了，你得活，你得面对啊！刘志强每天都硬着头皮，硬着心肠来来去去。

可是，当他面对这张明信片时，心头却猛地一暖，心肠一下子软了下来，他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又掉了两颗眼泪，他在猜想这是谁送的。

肯定不会是同事，和他相熟的几个同事，人都不错，可他门要是想安慰或帮助他，就会过来找他，不会这样神秘地送张不署名的卡片，只有学生会这样做。

最有可能“作案”的兰兰并未成为刘老师的嫌疑对象，在刘老师看来，兰兰是个有些顽皮没心没肺的女孩，正因为如此，虽然兰兰成绩很好，但他却很少表扬她，越是好学生越是不能惯，要严格要求，况且，这字也不像是兰兰的字，兰兰的字他是认得的，好学生嘛！但这字又是熟悉的，肯定是他教的这个班的学生，他把那一摞作业搬到面前。

刘志强面前出现了那个相貌秀气，有些腼腆的女孩，王秋丽，对，应该是她！这个女孩显然是天资不够聪颖，很努力，成绩却总在中游，不过她很细心，很认真，作业总是又干净又整齐。这样的女孩显然是心地很善良，很富于同情心的，刘志强心想，唉，人之初，性本善，人在年幼的时候总是单纯善良，而长大后呢？王秋丽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呢？会和她一样负心吗？会变得像东邻泼妇那样庸俗吗？也许不会，也许会保留她的赤子之心吧！也许吧！

共 7482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作者一开始对乡村学校的描述非常细腻逼真，犹如一幅乡村学校图画！作品以刘志强老师为线索展开描写，对学生与老师之间、老师与学生之间的惟妙惟肖的关系描写的很到位！【：李荣】